Part 1
深層之悲劇因子與表面的歡樂在馬勒心靈里牢不可破地縛在1起
佛洛伊德(1935)1
馬勒的交響曲反映帝國主義時代小資產階級幻想的破滅
《蘇聯大百科全書》
古斯塔夫‧馬勒,小資產階級出身,個頭矮小身影鉅大的猶太人2,生於1860,死於1911,享壽51,世紀末作曲家、指揮,兼超級音響發燒友。
關於前兩個身份,歷史文獻資料皆好話說盡,根本沒咱置喙餘地,比如,布列玆如此盛讚這同類跟同行3:
馬勒摒棄跨越音樂邊界的追求,而著重於純粹音樂之內涵,視野與技藝使他擁有史詩般的敘述能力,像是音樂世界里的小說家,侵犯所有的音樂流派,以小說家的‧富彈性的創作方式,狂熱地享受混淆各種流派的自由,將體驗到的質素通通傳達給我們。
吾人的聽覺須得適應馬勒音樂內在的運動規律,尤其里邊宏大的史詩性旋律。他的「超空間」表現乃戲劇、小說、詩歌之最佳合體,其表現法則是,否定1切的同時,又竭力尋求存在的可能性。音樂遂突破語言表達力之限制,成了1種純粹哲學。
我尤其重視跟馬勒同類同行、以及同種同性向的伯恩斯坦的小小洞識4:
馬勒音樂基本上都是有關衝突的,諸種對立開展出數不完的對立面,預言了時代的1切,同時用清音美樂滋潤世界,無人能及。他將巴哈至華格納的德奧音樂做了總結,最后安葬起來。
他把德國音樂所有(所有!)的基本要素(包括陳腔濫調)全拿過來,並推向極致。將休止變成教人顫慄的靜默;將弱起拍變成致命1擊的準備;漸慢伸展至近乎靜止;漸快則成了旋風。 馬勒是德國音樂乘以n次。
作為結束交響樂的作曲家,藉著誇張跟扭曲,藉著從美好果實擠出最后幾滴汁液,藉著將調性音樂推向極限,發出最終的歎息。
《大地之歌》最后的C大調3和弦就是1切精神幻滅的歷史‥‥‥…………………
跟Henry-Louis La Grange齊名的馬勒專家、「維也納音樂院」的「音樂社會學者」Kurt Blaukopf論道﹕
馬勒用新的方式樹起自己的交響曲建築。
綜合是馬勒交響曲的世界觀,以高度的個人方式將哲學的基本課題,和心醉神迷的自白;將爆發的表現力和浪漫主義,融為1體。
此君提及馬勒的交響曲特別依賴「演出空間」:
馬勒1直思索自己作品的音響效果與空間狀況^^。不倦地修改配器(甚至在排練時5),力求樂團的聲音形像完全不需依附空間的偶然性^^,馬勒作品依賴空間的程度高於同時代的大多數作品。低音反射量較大的音樂廳會把馬勒交響曲的效果毀之殆盡。具有透明Transparent音響性的1些現代音樂廳,方適合馬勒作品,才得以呈現馬勒的〔超配器〕風貌。
正因為馬勒認識到這種空間依賴性,他勤於在更多音樂會實踐這種作曲思想。馬勒交響曲作品里無數的經過句在音響效果不合適的廳里演出,即使指揮家跟樂團1絲不苟地遵循總譜提示,亦仍遭到扭曲。
19世紀下葉才建的維也納音樂協會、萊比錫布業大廈等音樂廳,演奏馬勒,為了維持樂音的清晰性,老是得跟不受拘束的銅管部進行無望的鬥爭,可某些現代的音樂廳里,卻極容易取得平衡………………
^^讓馬勒說說話^^:
偶須坦率地說,偶滴交響曲放在歌劇院,偶不很滿意他的音響效果。
啥密?! 李察史特勞斯要在克洛爾音樂廳演出偶滴第3號──樂團竟在舞台上!偶滴天啊,這行嗎?
對偶來說,首--要--清--晰,為了表達作品意圖,若樂團的質量與空間逼指揮家改動偶滴總譜,他是對的。
註
1:馬勒過身前9個月,在荷蘭萊頓跟佛洛伊德診談數個鐘頭。
2,馬勒身高未及160公分;
他說他乃『3重意義的無國之人:
於奧地利是波希米亞人,於日耳曼是奧地利人,在地球上,是個猶太。』
3:《Anthology:Selected Eassays from Thirty Years of The New York Review of Books》,1994
4《伯恩斯坦創見集》,pp277-88,林元漢譯,1996
5,比如,排演《復活》,發現歌唱聲部不夠清晰,竟將總譜上的長號和弦刪了,以營造歌唱的聲部空間。
‧《萎陰喋碟不休…報》_2002/10/22
‧gigigagaの苦兒逃難記の13
超級音響發燒友__Pt.2__馬勒賦格
歷經反猶/法西斯惡勢力的箝制,2戰之后,馬勒及其作品的聽眾才日益增多,有人歸因於現代類比/數位錄音複製技術的發展,便利了冗長樂章的再現,馬勒於是正合班雅明的論述:『發達資本主義時代的抒情詩人/機械複製時代的藝術作品』。可馬勒的商品化,並不足以說明深度樂迷/文化菁英(?)對他的摯愛‧這樣的1種『文化現象』。
或先試做以下兩種理解:
1
此1文化現象對應了布迪厄在《藝術法則Les Regles de L`art》(1992)里的論述,應該置於資產階級的『藝術場的形構』的脈絡觀照,『是不斷生產與再生產信仰藝術價值和屬於藝術家的創造權力的場域』(ibid,第3部第1章),是以,這文化現象其實不是進步的、前瞻的,恰恰相反,他是十分體制的、守舊的,還有時是,去脈絡的。
2
2戰之后迄今,始終瀰漫世紀末氛圍,甚至巳至21世紀初的此時此刻,猶教人顫巍巍地深感比19世紀末更世紀末。
我們有必要自西方音樂文化的發展史,跟音樂社會學的觀點審視1下馬勒。
哈洛‧熊伯格Harold C. Schonberg在膾炙人口的《Lives of the Great Composers》(1970、1981)(島內有陳琳琳的佳譯,自華、久大、萬象3種版) 這麼批:
急於把馬勒喻為華格納與荀白克的橋樑的學者,多多少少是過份渲染了馬勒大膽的和聲,荀在1908年的《管絃樂曲5首》,早比馬在1910、11的最后作品進步不知凡幾;或者,史克里亞賓在1905年頃,即以4和弦取代3和弦而卓然有成。
吾人若歷史地看,或將更為明白,此君於審美或技巧,都更屬於19世紀,而不屬於20世紀。
若有人以馬為現代樂派之象徵,那真是誤解了現代主義,也誤解了馬。
他對生命的質疑總是不脫窠臼、膚淺……………………
婆‧亨律‧郎Paul Henry Lang則在經典鉅著《Muisc in Western Cilivization》(1941)終章里沒指名地如此貶道:
華格納跟李斯特全具有極其豐富的戲劇的、史詩的和抒情的思想和感情,可盡情揮灑。
但「后浪漫主義」的交響曲作曲家只有抒情才能,因此,交響樂和奏鳴曲到最后階段,變成擴大的幻想曲,試圖將自由處理的、主要是抒情的織體,跟奏鳴曲式「模型」結合,這時,奏鳴曲式巳毫無意義了。
19世紀末的音樂,情緒與輪廓模糊不清,好似暗中摸索的姿態,導致音樂句法不對稱,這情況有點近似自由詩體,發展線索是零散的,和聲常在諸調性間徘徊,雖從未放棄中心調性,但不斷使用同音異名的、半音的轉調,使明晰的調性骨架無法顯現,也促使形式突變與斷裂。
是以,這些不穩定性需要解藥,需要給演奏者各種指示,總譜上因此佈滿最細緻的、力度、拍子節奏變化、跟有的沒的指示。
華格納之后,音樂陷於混亂,最富才智者或從華格納牆上找縫,或者拿繁縟技巧來自欺欺人;想找新方案,找自己的風格與形式…注視著真正浪漫主義的奇異藝術世界--1個充滿生命與詩意的世界,自以為是其中1部份,但他們的浪漫主義並非孕自生活中的風暴,而是發自時代邁向頹廢的思鄉病。1旦觸及現實,理想火燄即成了壁爐中閃爍的火棒,他們都具渺小的理念,跟渺小的抒情才華,卻堅持納入盡可能地大的框框……
郎大師正式議論馬勒,僅只美言了兩句:
他對藝術的態度是崇高的,也有偉大之處;不是只相信專業技巧的管弦配器專家,而是具堅強信念的,嚴肅認真的藝術家。
接下來,就多講得不咋好聽啦:
典型地代表了當時的傾向,並體現了行將告終的19世紀精神,不情不願地進入新生的20世紀。
相信應用1切可用的聲音資源,就可創作出極具藝術價值的作品,不遺餘力地匯集最強大、最多樣的表現手段,其代表人物是馬勒。
世紀走向衰頹的不協調,在馬勒藝術中表露得極其強烈,但不免陷於浮誇,甚至歇斯底裡的泰坦主義Titanism,往往損害了他的努力。他還追求紀念碑式的雄偉,用盡手法。
聽郎大師損《千人》:
儘管利用也巧妙操縱巨大資源力量,儘管全力以赴、意志剛健、殫精竭慮,悲慘的是,大家只認可他的意圖。推出龐大作品的作曲家,其心靈深處不過是個滅頂在史詩般交響曲大海的抒情詩人。
常常有些細節是可信的、也感人的,但遮掩不了缺乏美學的連貫性與統1性的弱點。
這部悲劇性作品沒有超出華格納之后的劇場效果的水準………
郎大師淨說壞話,他總結道:
馬勒的主要才華,屬於抒情,他將其傾注於優美歌曲之中,然而,另方面,他腳下沒有泥土,有的只是貝多芬、舒伯特、布魯克納、華格納。
他的微笑沒有生命,他的諷刺全是苦味,他的幽默是硬擠
----《萎陰喋碟不休…報》2002/10/29
gigigagaの苦兒逃難記の13